叶伟金•巨龙腾飞会有时

7. “把毛辫扎起来，落力做！”

重返龙岗，叶伟金决定另起炉灶。他将在沥虾大队的砖厂移交完毕之后，来到横岗荷坳大队，从此与荷坳结下多年不接之缘。

叶伟金将初到荷坳视为碰到了“奇迹”。1980年9月底，他与荷坳大队签订了承包石灰厂合同，约定由荷坳大队负责提供原料石块、窑，由叶伟金负责割柴，烧窑，出产的石灰由荷坳大队负责经销，所得收入按七三比例分成，叶伟金占七。

合同在手，叶伟金回乡组织人力，重带出一支四五十人的队伍，专事割草与烧窑。一般情况下，烧一窑石灰需要大约3个月，因为烧窑需要大量柴草，而割柴草有需要大量的人手和时间。为了激励士气，叶伟金用他过人的口才鼓舞人心，又让大家得到实际利益。他才去多劳多得，按件按量取酬的分配方法，鼓励大家苦战。大伙群策群力，上山砍柴，比快慢比多少；装窑烧火，比技术比经验，一口大窑，先用大石依圆弧排列，从下到上垒成金字形，最后用一砣石锥形石子刹尖作顶。窑装好后，旁边搭个棚子，供轮流烧火的人住宿和开餐。烧火看窑是一种技术和经验活，叶伟金青睐师傅使出看家本领。烧窑大约要十天左右，耗柴草如山。点火后前两天两页叫暖窑，一般用茅柴；中间叫赶火，最后两天叫冲顶。赶火阶段最为紧张，火赶得不好不仅缩短烧窑的时间，而且烧出来的石灰质量好，中间没有夹心。赶火一般要几个人运柴，两个人双叉烧火。最后一道工艺就是出窑。出窑主要有两个危险，一是要防烫伤，二是要防垮窑底。所以出窑时要特别小心，从外边一层一层往里、从上面一层一层往下出灰，人尽量不要进到窑中间去。叶伟金从早到晚，上山披荆斩棘的队伍中有他，搬石装窑的人群中有他，盯着火候的人中更少不了他。夜以继日，不出两个月，成功烧出第一窑石灰。

第一窑石灰出窑后，叶伟金看到了希望。他满怀信心地写信给妻子、弟弟，让他们改变原本打算建3间房的计划，筹备5间房的材料。

又过两月，第二窑石灰出窑，叶伟金让工人先行陆续回家，有他坚守少玩最后一把火。年二十九，他待窑火徐徐熄灭，清理好灰窑周围的柴草，以保安全，才匆忙赶乘从龙岗开往惠东的长途汽车。在惠东，尽管心急如焚，可还得待一个晚上，次日才有车到陆丰，在转车到河田。大年三十，班车早已停开，叶伟金在河田向朋友借了一辆单车，咣当咣当踩得飞快，朝家的方向飞奔，到达太平村口，已经鞭炮连响，各家各户准备吃年饭了。他总算赶上了家里拜太公仪式。

1981年，叶伟金过上有生以来最有滋味的春节。他怀抱着娇妻，口袋里装着辛辛苦苦赚来的二三千大元，大年初四，一憧村里占地面积最大、房间最多的房子破土动工。在岳父和村民们的帮助下，房子很快建了起来。望着新屋，叶伟金的心踏实了许多——人生的第一步总算完成了，像老婆、像岳父的承诺总算实现了。

这一年的春天，叶伟金像候鸟一样，又飞回深圳。春雨绵绵，无法烧石灰，他只好四处奔跑找工作，因为两手一停，日子就难过了。

转来转去，有转回沥虾大队，此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大山火，烧毁的山林需要伐木重整。沥虾大队书记李天福问叶伟金愿不愿意带队上山伐木。正愁没活干的他喜出望外，当然愿意了。随即组出队伍，在山上驻扎半年，身上的皮褪了几层，完成了砍焦木的任务。

沥虾大队的活一完，叶伟金回到荷坳大队，承包了砖瓦厂，烧制青砖青瓦。

8.是好汉就要敢担当

这是的叶伟金，已经初为人父，妻子在老家为他诞下了儿子。也许是刚刚过去的这一年给他的成功感和喜悦感太多太多，使他始终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不顾一切向前冲。但他没有料到，一个在创业的历程中最为险恶莫测的漩流正在前面等待着他。

青砖青瓦是所有烧窑活计中技术要求最高的一项，较之烧石灰、烧红砖更难。想要烧出好砖好瓦，选土、和泥、脱坯、烧制，每个过程都不能马虎，而选土、和泥、脱坯又是烧制好青砖青瓦的前提，否则，烧出的砖头不是酥松易碎，就是扭曲变形。与烧红砖不同，青砖封窑内温度极高，会发生爆炸。由于请来的师傅技术水平有限，叶伟金烧出的第一、二窑砖瓦全部都是次品和废品。投入的资金是向荷坳大队借的，一下子亏损了2、3万元，他的头顿时大了。

怎么才能尽快填上这个窟窿？焦灼中，叶伟金急于求成，改用煤窑烧红砖，希望能上速度、上产量，一窑可出20多万块，快马加鞭做大做强。荷坳大队干部看他干劲足，也希望他能从中补亏，在此借钱支持他。人和地利，叶伟金能否闯过这一关？

不幸的事，正中了一句老话：“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因为买来的煤卡号不一，有的火猛，有的火弱，而烧窑最重要的就是火候，稍有差池，就会前功尽弃，甚至酿成大祸。升火第三日，意外发生了，轰一声巨响，窑塌了。

请来负责烧窑的吴川工头连夜逃跑，留给叶伟金的，是一堆废砖废泥。他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一切，就是他千辛万苦耕耘的结果。

出人意外的惨败，雪上加霜，使叶伟金像一条本来就缺水的鱼一下子被甩到干渴的岸上。

如何向一直以来信任自己、支持自己的荷坳大队交待？

窑塌了，是个大事件，荷坳大队领导班子高度重视，马上召集人员来到现场开会，了解情况，商讨解决方法。其后，又召开全大队、生产队干部会议，会上，经过一番激烈争论，大家一致通过取消砖瓦厂的决定。

列席会议的叶伟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百感交集的状态下熬过那一分一秒的、犹如一片深秋枯叶，在萧萧的风声中无力地接受季节上次的凋敞。只听见大队彭书记对他说：“我们承受不起再三失败，决定取消砖瓦厂，清退所有人员。你所欠的债务，一共6万元，一律免除。你走吧！”

叶伟金的脑袋嗡地一下，全身木着，血脉涌到脸上，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迷蒙成化不开的雾，团着硬着久久不肯散去。他的心里充溢了对荷坳大队宽容的感激，也充满了比冰更冷的绝望。会场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不做声的望着他。过了好一阵子，叶伟金才醒过来。他意识到，接二连三的失败，已令荷坳大队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在这场灭顶之灾中，如果他无法自救，如果他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将永远钉在欠债不还的失败者的耻辱柱上。

叶伟金慢慢站了起来，面向所有与会者深深鞠了一躬，哽咽着说：“首先，我很感谢大家对我的理解与宽容。我离乡别井来到这里求发展，一直以来得到了大队干部、群众的大力支持。正是有了你们的帮助，我才有勇气面对一切困难。我少不成青砖青瓦，一新想用烧煤窑大批量生产红砖来弥补损失。万万料不到……唉，正所谓天有不测之风云，任由旦夕之祸福，老天安排一个这样的命运给我，除了接受，我还能怎样呢？我最难受的是，辜负了大家的期望，我愧对乡亲，对不起大家。在这里，我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大家的心也都揪着，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结局啊！叶伟金停顿片刻，声音逐渐急促起来：“我是诚心诚意来荷坳求生存，谋发展的。我不是偷抢拐骗的人，我只是一门心思做大做强，这次失败，出乎我的意料。你们现在叫我们走，赵武一律免除，也是我万万想不到的。大家对我的宽容，对我的大恩大德，我终生不忘。但是，我叶伟金做人有一个原则，就是做事要有头有尾。你们，特别是大队的干部，也是为了荷坳的发展才与我合作，才做这么多的工作。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败，而要你们免除我所有债务，让荷坳大队的账上永远留下这一笔亏损，抹杀了你们的政绩，拖累荷坳的发展，而我的名字后面，也远远写着这样一笔欠债。我不走，我要留下来，住下去。我有决心、有信心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就算要走，我也要还清赵武才走。如果做人做事，失败了就走，那人的一生，能走几个地方？要到一个新的地方重头来过，可能会更慢。你们要我走，我偏不走。我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你们与我交朋友是对的。我不需要你们给我免除债务，只要让我留下……”

大伙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不可思议：这家伙是不是神经出毛病了，这么大笔债务给她免除，让他轻轻松松离开，他还不干？

彭书记定睛看着叶伟金，沉声问：“那你要多长时间？”叶伟金心里一时也无底，又不得不答：“长则5年，短则3年，我一定能还清债务。”

闻言，大家嗡嗡议论开了。这怎么可能？6万元哪，当时大队书记一个月才20元工资，6万元是个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你现在连吃饭都没钱，那什么还？

彭书记也不相信他有能力清偿这笔债务，说：“别想太多了，这笔债，你一辈子都还不清啊！”

叶伟金倔强地说：“相信我，一定能还清。”

彭书记问：“你拿什么保证？你用什么让我相信？”

叶伟金两手空空，唯一财富就是人格：“我拿人格、人品来保证。”

彭书记感到这话太虚了，摇摇头，说：“脚在你的身上，你说走就走了，叫我如何相信？”

叶伟金说：“你刚才免我债务，叫我走我都不走，现在怎么又怕我走了呢？”顿了顿，又说，“你不信的话，我把我的儿子、老婆都带来。算人质也好什么都好，总之一家子都在这里，还不清债务，绝不离开。”

话已至此，彭书记明白，这小伙子真是铁了心了。他相信此刻的叶伟金是真诚的，是个意志坚强，顶天立地，敢于担当的铮铮铁汉。他慨叹一声，说：“那就由得你吧。不要你走了，我们不收你的管理费，但也不再投钱，你看着办吧。”

一如历史上所有成就大业必经磨难的仁人志士一样，这是叶伟金走出陆河之后最为悲壮的一页，他沉痛地记录了叶伟金在暴雨泥泞中摸爬滚打的艰难历程。

把苦涩的泪水咽回心底，叶伟金舔着上课重树信心。他深深明白，要重新站立起来，就必须咬紧牙关，坚持，再拼，再努力！

第一日，叶伟金果真托人回陆河将妻子叶秀蚕和刚满4个月的儿子接到荷坳，以示决心。